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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 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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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八十. 挖人

    宿舍在一栋四层农民房的顶楼,武锐锋拎着十几公斤资料和简单的生活用品,沿窄窄的楼梯,好不容易爬到四楼。四楼的房间不大,装在头顶的日光灯,将室内照得一览无余,靠墙一张一米二的铁架床,靠窗户有一张小书桌和一把结实的钢管椅。

    时值初夏,顶楼的房间里很有些闷热,武锐锋将小小的窗户推开,对面是另一栋楼的窗户,两栋楼挨得非常近,如果两个窗户里的人同时伸手,可以毫不费力就握到。房间的一角还有个小门,武锐锋走过去一看,里面是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这宿舍的前任主人还算勤快,卫生间也还干净整洁。

    武锐锋花了十几分钟,就把自己安顿下来,他简单冲了个凉,看看对面的窗户黑着灯,就只穿了个裤衩,像个装订工人那样,把从公司拎来的二十几本书全都翻开到目录页,依次排列在床上,又找出一叠白纸,在书桌上写写画画起来。武锐锋是个成就感极强的人,喜欢参加比赛。他不仅追求胜利的快感,也热爱面临挑战的刺激。当没有比赛时,他就和自己比。现在,武锐锋要为自己制订一个为期两周的学习计划,他要和时间赛跑。

    夜慢慢地深了,武锐锋笔下的计划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但困意,也渐渐像潮水般涌上他的脑际,他把第二天要干的六件最重要的事,一一列在记事本上,然后又冲了个凉,把自己放倒在铁架床上,在风扇呼呼的吹动下,努力让兴奋的大脑放松下来,赶紧睡个好觉。

    但当他刚刚入睡,密集的蚊子像轰炸机编队一样,疯狂地朝他袭击过来,风扇弱小的风力,根本不能把那些富有坚持精神的蚊子吹开。开始,他还在耳边“噼哩叭啦”地拍打着,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他爬起来把小卖部的门敲开,买了电驱蚊片,总算把这个问题控制住了。

    世上任何一件事,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全在于当事人的运作是否得法。在这个微妙的世界里,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是很容易逆转的。只要智慧够高,心思够绝,即使是陷阱,也可以变成机会。

    一个星期飞一般过去。这天,熊苍林刚下飞机,崔大伟的电话就盯了上来。崔大伟好说歹说,熊苍林怎么也不肯去吃饭,说没有时间,最后才答应一起吃个宵夜。崔大伟放下电话,心里愤恨不已:为了这事,他已经搁置自己在秦河的业务,平白在公司猫了一个星期。要不是江总在背后每天催他,他都懒得理熊苍林越想越气,下定决心:明天晚上,一定搞掂这小子。

    次日晚上十点多,崔大伟在约定的路边,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蹒跚着“爬”到自己跟前,他正感到有些古怪,车窗慢慢降下来,熊苍林在里面一摆头:“大伟,上来吧。”

    崔大伟赶忙坐进前排:“咦?老兄什么时候学会开车了?这车还不错呀。”

    “这次在北京,抽空到部队去学了学,还不太熟练,不过晚上慢慢开,还能对付。”

    “可你没驾照啊,要给逮着怎么办?”

    熊苍林一言不发,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红本:“没见过吧?部队的驾照,管用着呢。”

    “管用啥?你又不是部队的。”

    “谁说我不是了,”熊苍林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本军官证:“瞧瞧,中尉要不是他们说我长得太年轻,我还可以办个上尉呢。”

    熊苍林这几个证件一掏,果然把崔大伟给镇住了,崔大林忽然觉得眼前的熊苍林,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可以把酒深谈,激扬文字的同事,而是背景有些高深莫测,朋友圈子不是他崔大伟可以估计的人了。这么一转念,崔大伟原本坦然松弛的态度,不由得带着些恭敬起来,而这正是熊苍林亮出那些证件的目的。

    熊苍林全神贯注地开到前面不远,停在一家潮州大碗粥前:“我这三脚猫技术,也不敢拉你去哪,咱们就在这里,清粥小菜吧,在北京和那些当兵的喝酒吃肉太厉害,把我都搞怕了。”

    崔大伟四面看看,觉得这大排档还算清静,就让店家在榕树下支了张桌子。晚间的清风轻柔地吹来,榕树的气根在空中飘荡,四面显得很安静。熊苍林想起自己首次和张宁军见面时谈的榕树理论,就像在昨天一样。

    两人各自拽了把塑料椅子坐下,点了几个小菜和一大碗番薯粥,熊苍林先发话问道:“怎么样?兄弟,啥时来?我可是把秦河办事处主任的位子,已经给你腾出来了。”

    崔大伟一看他话说得那么实在,不禁很有些感动:“老兄,这事我真得先谢谢你。不过,我找你是另一件事。”

    “噢,什么事急?一个个电话追我。”熊苍林隐隐有些失望。

    这时,服务员将两人点的菜肴一道道放在桌子上。崔大伟将一条油煎红杉鱼夹到自己碗里:“这样吧,咱们也不是外人,就摊开说吧。江总搞万门程控,想找几个人,让我找你帮忙。”

    崔大伟的话说得极简练,但二人都清楚这话意味着什么。崔大伟说话时,眼睛盯着熊苍林的脸,他想看看熊苍林的第一反应。因为人的第一反应,最能流露出内心的真实想法。崔大伟知道熊苍林秉性狡猾,很怕他玩花样,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容不得搞三搞四。

    “这事啊?”熊苍林沉吟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让崔大伟看出丝毫变化,只是动作轻缓地盛了一碗番薯粥,然后用调羹把碗里金黄色的番薯,一块一块地压扁,再没有说话。

    “这事我知道对你有些为难,所以你要能办,咱们就接着谈,如果不能,就当我没说,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崔大伟说完,开始用筷子拨红杉鱼身上的肉吃。

    熊苍林把番薯块压扁后,没有吃粥,疑惑地问:“江总怎么想到要找我呢?”“你到底是飞扬的老人嘛,在你这个位置上,内部认识的人也多,江总说,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话说得熊苍林似乎有些感动。“大伟,这事可真有些难度,我们那些技术骨干,包括我自己,都和公司签了竞业禁止协议,如果离职,两年之内不能在通信行业做。目的就是防止技术人员流失,尤其是怕被你们挖去,老板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有这样的协议?这他**算哪门子协议?”崔大伟为熊苍林大大地抱起不平来,仿佛这样能显出自己的古道热肠,也反衬出天赛的对人不公:“这简直是卖身契嘛你们怎么肯签这样的协议呢?”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熊苍林叹了口气,转而又说道:“不过公司也给了些好处,我分了套大房子,以后上市时,大家可以有些原始股。”

    崔大伟的脑筋转得极快,他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说:“原始股,咱们姑且不提它,不就是一人一套房子嘛我想江总一定不会在乎的,至于竞业禁止条款嘛,活人不能给尿憋死,让那些技术人员用老婆的名字,在飞扬拿工资,自己悄悄地领着人干,协议不就可以规避了?”

    听了崔大伟的话,熊苍林不禁“嘿嘿”笑起来:“大伟你真不愧是狼啊这些想法,只有狼性十足的人,才能说得理直气壮”

    崔大伟不管熊苍林的评论,连声追问道:“你别扯狼不狼的,只说我这想法可不可行吧。”

    “初听起来呢,倒像那么回事。不过,要做了这事,我在天赛可就没法做人了,江总有没有替我考虑一条出路呢?”熊苍林说了这话,放下筷子,表情显得认真起来。

    “这不是大家一起谈嘛,你把你的要求,跟江总都讲清楚,大家谈起来看嘛。你知道江总那人,考虑别人的利益,向来很慷慨的。”

    说到这里,崔大伟咽下了一句话:当然,最终江总自己得的好处是最多的。他警觉到现在熊苍林已不是原来什么都可以谈的人了,而是自己的谈判对手。不过,他看熊苍林的态度有所松动,心里涌上一阵欣喜。崔大伟知道,眼前这件事对飞扬和熊苍林都极为重大,里面的油水绝不是小数。他如果能搭上这只顺风船,不说赚个盆满钵满,起码能混一套房子,那时就可以和阿馨风风光光地结婚了。“行,这事我得细细地考虑一下,千万急不得。”熊苍林扬手打了个榧子,叫小姐来埋单。

    “细细考虑是应该的,不过江总还挺急的,你能快就快一些吧。”临分手时,崔大伟诚恳有加地叮嘱道,熊苍林和他紧紧地握了握手,钻进奥迪慢悠悠地开走了。

    最后的握手,让崔大伟心里热乎乎的,他心里暗自评估了一下:嗯,这事把握很大

    接下来的这些天,武锐锋一直在和他的学习计划赛跑。他基础很好,头脑敏锐,吞咽起万门程控的知识来如快刀斩乱麻。只有遇到实在想不明白的问题,武锐锋才会向周围的同事请教。他模模糊糊地感到,研发部的气氛有些松散,工程师们群龙无首,连总工戴明伦都很少来管他们。

    本来,凭着他鹰一般的俯瞰能力,应该能很快搞清楚飞扬所面临的困境,但他把自己的世界,完全局限在万门程控的知识领域,丝毫没有顾及身边的混乱和喧哗。

    这天,武锐锋下班后匆匆赶回南关村,跟自己远在南京的硕士导师费教授打了个电话。费教授四十多岁,博古通今,在学校里就和他很谈得来,因此武锐锋每遇大事,总要听听费教授的意见。

    当他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后,费教授在电话上问他:“学习当然是好的,不过你想过学完怎么办吗?”

    “我是准备再过一个星期,等全部学完,再考虑怎么干,不然会降低学习效率。”武锐锋确实没有往更远处想,他每制定一个目标,就牢牢地守住自己的思想,集中注意力去完成这个目标。否则老是看远方的山顶,心浮意躁,很难用心走好脚底的每一步,最后反而达不到目标。

    “锐锋啊,埋头赶路是对的,但真正聪明的人,是能兼顾抬头看路的。”听了费教授的这番教诲,武锐锋继续埋头学习的同时,也忍不住开始想:是啊,学完后自己该怎么办呢?难道也像公司现在的那些工程师一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混吗?

    在回公司的路上,回顾近几年的奋斗,熊苍林觉得还算满意,他终于混出了人样,不仅有了自己的房子,一家老小也从贫瘠的西北内地接来深圳,看起来前景也无限美好。这不,连昔日的老东家江涛,也上门来示好了。不过,今晚这事,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呢?

    熊苍林开着车慢慢“爬”回公司,一会儿想着自己在天赛的既得利益,一会儿憧憬飞扬可能更加丰厚的好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停车时一分神,保险杠就顶到了墙上。但熊苍林到底是一条多智的狐狸,等他前后折腾一番,终于停好车时,他已然想明白了:世上任何一件事,到底是机会还是陷阱,全在于当事人的运作是否得法。在这个微妙的世界里,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是很容易逆转的。只要智慧够高,心思够绝,即使是陷阱,也可以变成机会。

    循着这样的思路,当熊苍林回到办公室时,就已经为自己想好了抉择的方法,他得为自己仔细算一笔账,为不为江涛办这件事,完全得看江涛承诺的条件,是否能满足自己算账的结果。真要算起账来,熊苍林觉得头绪很多,有些杂乱无章。他是学管理出身,和中国大学中绝大多数纸上谈兵的课程一样,熊苍林学的人力资源课,尽管教了很多理论的东西,却没有教他如何量化地比较两个职位的价值。

    其实,人力资源中最重要的,就是衡量人的价值,因为只有准确地衡量人的价值,才能有效地寻找适合的职员,或为职员进行恰当的培训。如今事到临头,熊苍林一时也找不到好办法。但熊苍林到底见多识广,情急之下,他抓了资产评估的净资产折现法,来比较飞扬和天赛这两个职位的价值。

    熊苍林计算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现金收入。天赛除了工资和奖金外,没有另外额外补助,只给了他一套房子,他就把那房子的市值60万标在左边。在这一项下,江涛应该给我多少钱,才能和天赛打平呢?他琢磨了一阵子,在右边写下了一个数字:70万。这个数字,是他觉得是自己回到飞扬时,江涛应该一次性付给自己的钱数。

    熊苍林考虑的第二个项目是职位,对职位这一项,他又细分为三个小项:年薪、社会地位、职业发展机会。天赛眼下是国内最有前途的通信企业,飞扬的职位目前在后两个小项上,目前与天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那么江总要挖我过去,就只有在年薪这一项上,对自己给予充分的补偿了。熊苍林心里嘀咕了半晌,又在右边写下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大大超过了他左边的年薪,他很怀疑,江涛能不能给他那么高的年薪?管他呢,现在是他求我,先写上再说,他要不答应,那就另请高明好了

    接着,熊苍林又考虑了几个项目,如工作环境、人际关系、太太的工作安排等等。账越细算,熊苍林的心里越清楚明了。

    所有的项目算完,该最后汇总了,但熊苍林总觉得还漏了点什么,他反复问自己:还落下什么项目了呢?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阵子,直到值夜班的保安来销售部巡逻,才猛地一拍脑袋:对了,还有老板对自己的信任,啊,这可是个重要项目熊苍林觉得,虽然自己和张宁军打交道时间不长,他对自己却信任有加,这种信任应该值多少呢?在眼前这个高含金量的行业里,在这个如此敏感的职位上,至少应该值100万吧而自己在和江涛相处的那一年多时间,江总对自己却很少言听计从。现在他主动找上门来,也不过是形势所迫,谈不上多少真正的信任。于是,熊苍林在右边只标上了可怜的区区20万。

    这样最后一合计,天赛和飞扬对他的吸引力,就一目了然。熊苍林看着左边的数字,心里不免有些得意:真想不到,我熊某人现在也那么值钱了,再过几年,恐怕身价会超过老家的那个什么首富了。

    得意之余,他左思右想,犹豫再三,熊苍林最终打定了主意,咬牙在右边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嗯,如果江总给我这样的条件,我不去飞扬,也没有道理,毕竟我还没有卖给天赛问题是:江总能付得出这样的价钱吗?即使他付得出,又该怎么去平衡崔大伟、戴明伦和王岚那些人呢?

    第二天一大早,还不到上班时间,江涛就打电话给崔大伟询问两人会面的结果。本来,江涛知道崔大伟昨晚将和熊苍林会面,心情急切,连夜想打电话,但不知道他们的谈话何时结束,怕崔大伟正和熊苍林谈话时,贸然把电话打过去,让他们俩都看出自己急切的样子,强按捺住自己的急性子,挨到了第二天早上。崔大伟原本想昨日晚给江涛打电话的,一想吊吊他的胃口对自己还有利,就坐等江涛打来。现在,他在江涛面前,大大渲染了一通熊苍林的牛气,而自己费了多少口舌,终于说动熊苍林愿意考虑这件事,他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他的心思很活络,关键看我们这边开个什么价了。”

    崔大伟在着重强调的同时,心里很明白,自己把熊苍林的态度,往乐观的方面移了那么一点儿,因为熊苍林说的是“要考虑考虑”,而自己向江涛传达的却是“可以谈”。他觉得这很正常,因为自己是在做生意嘛。生意人就是尽量把买卖双方往中间撮合。

    “好,他既然愿意谈,那最好不过。大伟,你知道他在天赛拿多少工资?”

    “这我哪好问他,不过从话里我听出了点意思。”崔大伟说了个数字。

    “好。”江涛下意识地舒了口气:“大伟,谢谢你,我考虑好了给他的条件再找你。”

    等崔大伟的背影刚消失在门口,江涛就把戴明伦找来:“找领头人的事,有眉目了,熊苍林很有兴趣,找到人之后,他也要再回来。”

    离职的人愿意回来,就像离了婚的女人还向前夫示好一样,江涛觉得这就足以显示自己的魅力,因此对戴明伦说起来,就兴致勃勃。

    “是吗?真的有那么顺利吗?他在那边不是春风得意吗?”戴明伦对挖人的事心存犹疑,他不温不火地提醒着江涛。

    “熊苍林那人,我很了解,身上有股狐性。狐狸嘛,总是在窥探新的机会。现在关键是,要给他一个什么职位和多少经济补偿,才能把他吸引过来。另外我们也得考虑,付出这些代价后,怎么把万门程控搞出来。”

    戴明伦看江涛侃侃而谈,知道他心里已有成熟的方案,只是再次提醒道:“还有,就是万门程控搞出来,如何保障我们的权益?”

    “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保障我们的权益,这要等他们愿意过来再谈。”戴明伦想起崔大伟谈判理论的第一条:先建立双方谈判基础,再互相讨价还价。他于是不再多说什么。“我想,熊苍林已经是大公司的销售部经理了,”一想到天赛已经搞出了万门程控,江涛就有些英雄气短,他不由自主地把昔日不放在眼里的对手,当成了和自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大公司。“如果他到我们这里,我们至少得安排当个副总吧,还让主管销售部。另外,还得给他一笔经济补偿。”

    江涛拿过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个数字亮给戴明伦看,这数字让戴明伦吃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赶忙扶扶金丝边眼镜,凑近来又仔细看了看:“那么多?”

    “这只是给他个人的,还有那些技术人员,每人也得有经济补偿。”

    江涛看戴明伦想插嘴,就把白纸往桌上一按:“这些钱加起来,当然是个大数目,不过我们这样就拿来了经验,在研发过程中少走很多弯路,我敢肯定省下的钱,会比这多好几倍。”

    戴明伦显然被那些庞大的数字震住了,他一会儿擦擦鼻子,一会儿摸摸头发。他不单心疼钱,更担心的是这些钱付出去,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觉得自己一定要说些什么了:“我想............我们请他们来,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希望。如果希望实现了,我们要让他们分享成功,否则他们也应该一起共担风险。马总工那样的事,我们不能再做了。”

    “你的意思是............?”此时江涛的主意已定,他知道戴明伦不太敢反对他的意见,这样的问话纯粹是表示礼貌。

    “现钱我们可以给一些,至少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嘛。不过,大部分的利益,应该以股份的形式给他们,这样大家就在一条船上,劲都往一处使了。”“嗨,这是个好主意,那我们就商量一下,准备给他们多少股份合适。”江涛虽然固执,但对高明的见解,倒也从善如流。他一听戴明伦的主意不错,马上开始朝这个方向思考,积极性比戴明伦还高。

    和费教授通话后,武锐锋在上班时,开始注意听听同事们对飞扬的议论。这个周末,部里的马总工又没有在公司露面,飞扬的高管们对此也没有多作说明,工程师们议论纷纷,对于未来的工作,大家都有些迷茫。那些跳槽到天赛的工程师,却传过话来:马总工不会来了,飞扬的万门程控将胎死腹中,天赛还需要一些研发人员,如果去晚了,就过时不候了。

    武锐锋听到这些流言,很是震惊,他没办法装做不知道。这天,他在公司门厅里遇见江涛,赶忙过去询问道:“江总,我听说部里的马总工不来了,万门程控的研发,能按计划走吗?”

    江涛的挖人计划正在关键时刻,因此对工程师们的心态极为敏感,他担心千辛万苦把天赛的人挖来后,自己这边的人却跑完了,又得重起炉灶。听了武锐锋的问话,他很策略地说:“小武啊,马总工在不在,万门程控都会搞下去的即使他不在,我们会有更合适的人,率领你们干下去。”

    武锐锋听了这话,觉得心里还是没个准信。回家的路上,他又给费教授打了电话,把自己的担心和考虑说了出来,费教授说:“你当然也可以去天赛,不过他们的万门程控已经搞出来了,你去那里就意义不大了。”

    “他们搞好了,我去不正好坐享其成吗?”武锐锋调皮地将了教授一军。“你们这些男生哪,平时个个豪言壮语,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什么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真到有事,就成缩头乌龟了。”费教授在电话里语重心长的口气,让武锐锋颇感敬畏:“锐锋,你想想,士兵要真的成为元帅,在和平时期,根本不可能。只有在战争中,士兵才有机会。飞扬的万门程控研发,就是商业上的一场战争,如果你参与进去,也可能变成你的战争”费教授的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解开了武锐锋的疑惑,激起了他的万丈雄心。他的心态马上发生180度的转变。在公司里看到的混乱迷茫,现在在他的眼里,都是有待处理的问题和有待改进之处,到处充满机遇。这段话给武锐锋鼓足了底气:公司发展有战略,我自己也应该有自己的战略,现在我遇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战略机会,一定得把它抓住了

    武锐锋不再把自己看作一个茫然跟着队伍前进的小兵,而是把自己当成研发的主角来要求了,他牢牢记住了费教授的话:想在公司中成功,得为老板最头疼的事找到你的解决方案。

    飞扬董事会限定的期限越来越近,在江涛焦躁地煎熬了几天后,熊苍林终于答应,晚上可以和崔大伟碰头。崔大伟在老地方照例等了半个多小时,那辆黑色的奥迪才平稳地滑到他的身边。崔大伟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几天不见,车技大有进步呀,怎么样?还是去喝大碗粥?”

    “今天恐怕没时间,就在车上谈吧。”

    “在车上谈,那不搞得像间谍接头似的。”崔大伟一听这话,感觉有些不妙,就想用调侃的语气,把气氛搞得自然些。但他看熊苍林无动于衷,就不再说废话,直截了当地将江涛开出的条件和盘托出,每说一项,他习惯性地看看熊苍林脸上的表情。

    车里没有开灯,仪表盘的指示灯像萤火虫般微弱,熊苍林瘦削的脸根本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崔大伟感觉得到,他听得很仔细。崔大伟每说一项,熊苍林就在心里和自己列出的那张表相对照。这几天他的事情很多,虽然早已将那张表置之脑后,但现在他清楚地感觉到:江总开出的条件,和自己当时的计算,居然八九不离十,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不过,崔大伟列举的这些条件,因为都在熊苍林的预计之内,并没有引起熊苍林太大的震撼。直到崔大伟谈到了股份,才真正在熊苍林的心里投下了炸弹。他丝毫没想到,江涛为了挖人,不惜大量出让飞扬的股份。

    熊苍林做业务员出身,他的过往经历限制了他的视野,也约束了他的思路。在他对江涛的测算中,考虑了职位、年薪、房子、车子............但就是没有考虑到:江涛会这样出让股份。

    在熊苍林的印象中,江涛视飞扬为自己的生命,一天到晚都扑在公司的事务上,他怎么可能为一个产品,就出让股份呢?虽然江涛提出的4%,不算很多,但熊苍林知道,这只是给他个人的,而他在这次重大的挖角中,只起到牵线搭桥、鼓动拉拢的作用。在将来飞扬的研发万门程控中,真正起关键作用的,是那些挖角过去的技术骨干。如果加上将要给那些技术骨干的,江总可能得给出15%,甚至20%的股份。

    熊苍林在天赛主管销售,对万门程控的市场极为了解,同时作为一个销售精英,他的心算极快:天赛今年万门程控才刚刚起步,但净利润显然将超过一个亿,而明年估计至少五个亿,自己如果能拥有4%的股份,那该分到多少钱?数字是抽象的,但人的想象力可以把抽象的数字,变成灿烂的黄金

    这些数字终于使熊苍林心旌摇动,他真有些后悔:我怎么没有早点预测到,江涛会开出这样的条件。我真傻真的,我只知道他会给职位、年薪,我却不知道他会给股份要早知道这样,我就得积极些,也能给他个好印象啊。

    尽管内心汹涌澎湃,熊苍林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大伟你知道,股份这东西,在万门程控搞出来前,只是些不值钱的虚货,算不得数的。”

    “嗨,你怎么这样说?你们一过去,万门程控不就搞出来了吗?股份不就是真正值钱的真金白银了。”崔大伟一看有戏,就激动地说了句他自己的真心话:“说实在的,我真希望你们谈成,我也可以顺手牵羊,落点小实惠。”

    熊苍林用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闷声闷声地问了句:“大伟,你真觉得这条件不错?”

    “我想,这次江总是下大本钱了,我觉得你不妨考虑一下。”

    “好吧。”说完这两个字,熊苍林又不吭气了,崔大伟觉得熊苍林现在更加惜字如金,自己和他沟通起来比以前困难多了,他不禁有些恼怒地追问道:“什么好吧?这事你总得给我个态度啊。”

    “你不是说值得考虑吗?那我就考虑一下吧。”

    “那你什么时候有个准信儿啊,江总可是有点火烧眉毛了。”

    “大伟,这事可急不得,那些技术人员哪个行,哪个不行,我得权衡吧,那些行的人里面,谁适合谈这事,我得用心观察,好好揣摩一下吧。反正。我尽快就是。”

    崔大伟打车回到巧克力大楼时,江涛还在办公室等他。听了崔大伟详细的汇报,他紧锁眉头,犹豫不定地问崔大伟:“大伟,你是做惯销售的,这事也谈了好几个回合,你觉得这单生意能做成吗?”

    听江涛这么一问,崔大伟的漏*点渐渐回落,他用心回顾了一下整个过程,确实,熊苍林给他的感觉让他有点把握不定,他心里没底地慢慢说:“很难讲,这老兄可不像以前那样,总有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江涛不置可否地说:“这熊苍林,有时是属狐狸的。他现在呀,是面对着诱惑,既想下嘴咬,又怕被夹着,我们再琢磨琢磨吧。”

    江涛在为熊苍林操心的时候,他不知道,有人也在替他操心。经过的几天思考和筛选,武锐锋终于找到了一个让老板头疼的问题:如何把研发部这闹哄哄的三百人管好。

    但对如何解决这问题,武锐锋心里只有一点模糊的方向,并无切实的方案,因此下班以后,他又找费教授聊了自己的想法。针对他的问题,费教授鼓励道:“锐锋,你能看到管理的问题,不错啊。管理的本质,实际上就是中国人的那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

    “那么简单?”武锐锋惊讶地问,费教授在跟自己玩幽默吧。费教授被他惊诧的口气逗乐了:“这句话往深里说,就不简单了,你得知道什么是好钢,你还得清楚哪里是刀刃,这句话翻译成管理理论,就是:如何把稀缺资源,最有效地用在最重要的地方。你认真想想看,管理是不是那么回事。”

    费教授倒没开玩笑,武锐锋边点头边连声答应着。“所以你要把人管好,首先得看他是块什么料,是好钢呢,还是废铁?你得先搞清楚了才好安排。”

    武锐锋听了这话,马上想起自己刚进飞扬时,二位老板对自己的测试。那次测试不可谓不严格,但就是效率太低了,一整天才测了他一个人。“教授,您有什么测试人的好方法吗?”

    “有很多方法啊,比如说考试、面试,在试用期不断观察。”

    “您说的这些常规方法,对单个人会有效,我们那可有三百号人,没时间一个个去观察。另外你的这些方法,做老板的哪个不知道,我要去给他们提,不是自讨没趣吗?”武锐锋和费教授是忘年交,说话从来不讲什么师道尊严。

    “那?可得你自己想办法了。”尽管费教授没有教他怎么做,但武锐锋仍很激动,他找到了路子。此后几天一直沉浸在他的问题中。

    四楼的小房间,经过一整天骄阳的顶晒,闷热得像个蒸笼,武锐锋躺在床上,尽管风扇呼呼地吹着,但背上仍然大汗淋漓。在这样的夜晚,他既睡不着,又琢磨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不时爬起来从头到脚冲了个凉,然后又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倒在床上,努力让疲倦冲抵掉难耐的闷热。

    在崔大伟的不断催促下,熊苍林又匆匆和他见了两面,对江涛的条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主要是提高一次性补偿的金额,并希望有更灵活的支付方式。熊苍林当然知道,这种事是很难放到台面上讲的,他要求一开始就多拿些现金,也情有可原。江涛隔着崔大伟,和熊苍林打了几天拉锯战,最后做了不小的让步,因为现在他根本拖不起。另外,相对万门程控所能带来的巨大利益而言,熊苍林的这些要求,不过是芝麻和西瓜的关系。

    对这一点,他清楚得很,他知道熊苍林也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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