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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晚宴与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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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盘中的汤水泛起了一阵涟漪。拍打厚实桌子所传来的这股冲击让朱诺面前的餐具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到底是第几次呢,朱诺在心中叹了口气,把手中的叉子放下。

    果然,紧接而来的便是拉高音调的女性声音。

    “停,大人您的动作错了。所谓优雅绝对不是像您那样僵硬的动作,请再看一次,叉子叉上食物之后应该这样扭动手腕,在保持视线平稳的情况下斜视一眼送进嘴中。动作必须洗练而不做作,就和平时一样流露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气质才能算是及格。”

    中年有点发福的女仆长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地把不知道今天第几次重复的动作又做了一次。

    朱诺被房间中三人的目光重压下,表情僵硬地又重复了一次切空气肉排并且送到嘴边的动作。

    然而依旧得到的是不及格的评价。

    “不断地重复着愚蠢的错误这可真是让人无比沮丧啊,说到底重复这无聊的行为到底对我有什么用?贾娜女士。”

    “关于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来回答您吧,大人。”

    坐在朱诺对面的管家汉斯同样把手上的刀叉放下,放好双手。

    此时在餐厅中的数人在玩着一种名为贵族晚宴的模拟游戏。由参加者朱诺来展示他在餐桌上的贵族气质和礼仪,管家汉斯来扮演他的宾客,而女仆长贾娜则是负责评分并纠正参加者动作的不足之处。

    光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游戏就进行了数天之久,简直是连绵不绝的地狱加时赛。

    “前不久我就跟您说过,礼仪既是贵族的门面,也是观察的窗户。考虑到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你就要前往王都,那到时候就会有大量的私人会面,与各个权贵名为促进交流实质上是明争暗斗的晚宴。”

    汉斯的声音听起来既平缓又冰冷。毕竟前段时间朱诺突然出逃导致了极大的混乱,暗杀,绑架,拐带还有离家出走,不管哪种可能都无法否决的情况之下,事情关乎文德苏尔家唯一一个继承人的安危问题,让汉斯差点死于突发的胃痛之下。

    自那以后,管家汉斯对待朱诺的态度虽然没变,但是可以感觉出自己在他心中的声望似乎已经跌到谷底。

    “你说的这些先前我已经听说过了,我的疑问是把餐桌礼仪做得如此完美到底有何必要。毕竟我也问过数位经常出入厨房和餐室之间的女仆,从她们那得到的评价是并无问题。毕竟与其纠结细节,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其他更为有能取得显著效果的地方会更好。”

    “少爷您的疑问我已经清楚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这是优先级其他比任何方面都更为重要的事情。”

    “好好解释。”

    “遵命。接下来我会向您讲述老爷曾经的一件逸事。他年轻时候曾经被一名贵族邀请到其府上进行晚宴,那名贵族和老爷在商业上算得上是竞争对手,因此那是一次商谈。彼此试探对方底线的场所。”

    汉斯的视线看向跟前的玻璃杯子。

    “实际上那时候的对手非常警惕,丝毫没有透露任何成为突破口的信息。然而老爷却仅凭某一道菜察觉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手可能存在着资金不足的情况。”

    “噢,被收买的到底是别人家的厨子还是端碟子上台的仆人呢?”

    “回大人,都不是。那时候端上来的是一道需要使用大量香料的料理。然而在晚宴中,那道菜的调味却比平时要稍微淡上一些。”

    “作为口味的问题,各家都有可能略有区别。然而,作为决定性的依据在哪里呢。”

    “宴会主人在品尝时候的一句【味道似乎不足】。作为原本需要大量香料来烹饪的菜肴却不合主人的口味,这必定不是主人的指示。多半原因是厨房中的调味料不足导致,所以厨师在烹饪时候才会下意识地减少调味料的使用量。毕竟当时我们与西方大陆的海航路线尚未开通,香料的价格几乎等同于黄金。”

    “原来如此,通过奢侈品来展示自己的财力真有贵族的风格呢。那么这个厨房的调味料不足,其原因那半多就是背后资金紧缺导致吧。”

    “正是如此。在得知对手弱点的那一瞬间起,整个游戏的走向也就可以随意把控了。这件事所产生的莫大利益,让我们文德苏尔家甚至垄断了整个国家的葡萄酒市场。在餐桌上,酒精,香气,光线和味觉的共同刺激下,人的注意力被食物所分散,通常会说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东西,这已经达成催眠所必须的几样要素了。而且贵族之间宴请是非常频繁的事情,特别是像您这样的大人,必定会有很多有力的贵人们争相邀请。要是不留意泄露了文德苏尔家的秘密,今后必定会成为弱点受人把控。”

    “我明白你们的用心良苦了,但是这整天切着空气肉排的样子……”朱诺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站在一侧伺候的女仆长,“似乎和礼仪没什么关系吧?”

    “当然有。礼仪,气度,品性。既然餐桌上是容易泄露秘密的地方,那您就必须把自己武装得完美无缺铜墙铁壁才行,绝对不能有半分不妥之处。您的一举一动会被那些擅长反复推敲的老狐狸们紧紧盯着,倘若露出缺点,那么他们就会一瞬间化为豺狼将您吞噬殆尽。”

    这话语已经几近恐吓,然而也足以引起了朱诺的重视。自己作为毫无经验的圈外人,没想到贵族世界中的尔虞尔诈和勾心斗角已经到达了这么一个境地。

    (所谓贵族还真是无聊啊。)

    既然有足够的理由自己就没有拒绝的道理。朱诺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地重新拿起了刀叉。

    “稍等一下。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提议。”

    朱诺看了一眼先前一直在角落默默待机的内务总管格尔。

    “说。”

    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朱诺也终于开始习惯用这种自己一开始也看不惯的高高在上的语调说话。

    “看来连日枯燥的练习让大人您非常不满,在这里请先允许在下道歉。现在已经差不多是用餐的时间,整合接下来的课程让在下来担当您练习的对手如何?我来作为主人而您作为宾客,话题是关于王都的现状和诸侯们的动向。只要您在一会儿的会谈中能够表现及格,那么今后关于餐桌礼仪的训练将只会在晚餐的时候进行。”

    “可以,但是及格的标准如何判定?”

    “毕竟由作为参与者的在下来评分可能会有失公允,那么就由女仆长贾娜女士和管家汉斯先生……为了避免意见刚好相反的状况,再加上那边的女仆小姐作为裁判您看如何。”

    朱诺当然不可能有拒绝的理由,在他点头应允之后,女仆就立刻通知厨房开始着手准备晚餐的事宜。

    在互相寒暄,女仆把菜按顺序慢慢递上来之后,朱诺一边切开盘中的事物,一边在脑海中回想这面谈的要点。视线具备着意义所以必须控制好,说话的时机,手部的动作,进食的间隔,还有和人聊天时候聆听的姿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必须表现沉稳。先动摇者先败,这是谈判的铁律。

    格尔用远比朱诺要洗练的动作展示着贵族应当是如何进餐,他一边观察着朱诺,一边挑着时机抛出今天的话题。

    “贵公知道本年度秋季的贵族大会,最重要的议题是什么吗?”

    朱诺喝了一口葡萄酒,语调平缓地回应:“想必是战后复兴的议题了吧,虽然王国给予了各地领主莫大的自主权,因此原则上领地的经营必须要各领主自负盈亏。但是现在是战后,作为拥护王室而奋战的各个诸侯而言,他们理应能够得到国家的援助用于复兴领地。不过国库有限,而各地的受害状况也不尽相同,更重要的是——”

    朱诺轻轻切开餐盘的肉排,“——各地的重要性也完全不同。例如矿产和畜牧业发达的领地,这些地方关乎到国内武器还有粮食的生产,国家估计会优先给予援助吧。但这些地方不一定是受战争影响最大的地方。”

    “这必定是今后争吵最多的议题吧,但是这却不是最重要的。”

    “洗耳恭听。”

    “是下任国王的选定。众所周知,堂堂中央大国卡菲尔隆现王室的成员仅存两名,国王彼尔盖斯二世,还有他的孙女佐尔拉瑟公主。国王本人因为年事已高,他能够在位的时间三年,不,两年恐怕就是极限了。而公主殿下因为年龄尚小,今年才刚满十四岁,因此王室的继承人问题将会是议会的焦点所在。”

    “说到继承问题……”朱诺回想起这两天被强迫去看的一叠厚厚的法律文书,“不外乎是公主殿下登基作为女王,又或者嫁给有力的贵族让其成为国王两个选择。”

    “但是佐尔拉瑟公主的政治根基极为薄弱,毕竟年龄小而且没有政治实绩,她要是登基成为女王的话必定需要国内有力贵族的支持,。不然就只有被架空这一未来。”

    “要是面临架空的话,女王要得到有力贵族的支持最快的办法就婚姻。对于联亲的贵族和后者相比,最大的区别便是成为女王的丈夫和成为国王,不过在女王的权力已经被架空的情况下两者并无多大区别。既然事情能如此轻易地推断出来,那么国王只要不是蠢货的话必然会选择更为安稳的办法,也就是直接联婚。如果国王陛下趁着自己影响尚在的现在做交涉的话,甚至有可能就把情况定在女王的丈夫这个局面。……嗯?你们怎么了?”

    说着说着,朱诺发现周围看向自己的样子似乎不大对劲,眼睛中闪烁着不定的光芒。

    “不……没什么。”格尔假咳了一声,把话茬接过,“您说得和老爷的推测一样。”

    “这可真是,万分荣幸。”

    “那么你认为目前来说,国内最有希望成为女王丈夫的人是谁?”

    “我猜是青骑士格瑟伯尔吧。”

    青骑士格瑟伯尔,王国的守护者,护国之英雄。他在战争中期突然崭露头角,凭一己之力就把几近处于颓败之势的王国的军队挽救了回来。青骑士在拥有着超越常理的力量的同时,还被国民所狂热崇拜着。

    “那位大人虽然被视为国家英雄,但毕竟只是下级贵族,在重视血统的贵族社会要和王族结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实际上,在所有候选人当中,最有可能成为女王丈夫的人正是——您。”

    “——呜!”一声急促,几近无声的悲鸣从朱诺身上发了出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为了证明这只是错觉一样。他缓缓地把放到嘴边的酒杯拿开,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

    要是动摇的话,这场游戏就会直接以不及格而告终。

    朱诺几乎把自身全部的力量都用在自制方面,才勉强没有把嘴中的酒水喷出来。刺激喉舌的酒精在口腔内四处扩散,如同横冲直撞的野马一般。他会这样并不是因为被格尔的话语吓到,而是单纯被人掐住了脖子。发出惊人恶寒的可怜少女正坐在朱诺的大腿上,随意地晃动着双腿——以及用双手紧紧地抓住朱诺的脖子。

    除了朱诺之外的第三者绝对看不到的少女,脸上正挂着温柔的笑容,催促着朱诺赶紧回答。

    朱诺的面额流下了冷汗。要是回答得不合少女心意恐怕会当场发生血光之灾,当然,是物理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