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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云胡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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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倾盆大雨,屋内没有炭火供应,整个锦华宫冷得就像是一座冰窖似的。姜颐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云锦如铁,心寒似冰。她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每一道光线闪过,她就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劈中她的心脏一样,那么疼,那么疼。

    有的时候,似乎只有切肤的疼痛才能让自己相信,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她从来没有想过,最后逼死良辰的人,居然会是她自己。

    她将良辰视为自己的亲姐妹,即使在知道她是董卓安插在汉室的一颗暗棋以后,即使在猜到不久之后,天下就会大乱,即使在明白放良辰离开,便是等于将城门打开,请董卓进京……即使明白让良辰离开,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她还是选择放良辰离开皇宫。

    那时候的自己,一心想着这是她的最后的成全。

    是对这么多年来风雨同舟,朝夕相对所有情谊的成全。

    可是,却未曾猜想得到,竟然就此将她送上了绝路。

    良辰临死前的模样,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姜颐的心里,无论怎样,姜颐都忘不了良辰那双绝望而凄然的眼眸。那是怎样一种崩溃,才会让她即使合上眼睛也是含恨而终?

    姜颐甚至不敢去猜想,有关良辰身上的所有的秘密。

    良辰死了,美景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甚至于连生死,都是一个未知数。还有母后,辩儿,协儿,包括所有人的状况,她都不知道。父皇唯一拜托她的事情,她还是做不到。

    不论是守住刘家的天下,还是保护重要的家人。她一件事情都没有做到。

    姜颐缓缓的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窗户推开,大颗的雨点瞬间就砸了进来。风雨刮在姜颐的脸上,身上,可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怔怔的望着这片看不见星辰的黑夜。

    “远方没有你想要找的东西,还是把窗户关上吧!”冷冽的男声突然在静谧的房间响起,姜颐愣了一下,只见一双修长的手从身后伸来,将打开的窗户关上。

    姜颐没有转身,只是呆呆的望着那扇窗户,“你知道我想找些什么吗?”

    曹操望着背对着他的姜颐,忽的一笑,“其实我觉得你问我的第一句话,应该是‘你怎么会在这里’或是‘你来这里做什么’,没想到你竟会问我这个问题?”

    姜颐听到他这样说,缓缓地转过身,定定的望着他,“你的事情,我没有任何兴趣。”

    昏黄的烛光下,曹操穿着月白色的长衫,一副淡然的表情站在那里。烛火明灭之间,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的身上一片干爽,外面的倾盆大雨似乎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见姜颐这样回答他,只是笑了笑,并未说些什么,只是将床边的大氅拿过来,轻轻的披在姜颐的身上。

    “你在做什么?”姜颐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不由得喝道。

    曹操却像没有听到她的呵斥声一样,继续自顾自的为她系着大氅的带子。烛火温柔,冰冷的气温好像也慢慢的升高,甚至让人感觉到有些灼热。有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打在她的脸上,姜颐面上一红,忙敛了心神,准备向后退开。

    “你若是往后一步,我便答应和董卓合作。”曹操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姜颐一惊,有些呆滞的望向眼前这个一脸专注为她系着大氅丝带的男子,却是再也不敢动弹一步,只得僵直着身子任他将大氅系好。

    许久,他终于松开手,望着面色极不自然的姜颐,缓缓的笑了笑,“你脸好红。”

    姜颐忍住心中的尴尬,抬头问道:“你答应了董卓什么?”

    曹操望了她一眼,上前一步,直逼着姜颐,甚至发丝都飘在了姜颐的脸上,姜颐虽然极不自在,但想到曹操说过若是她后退一步,便与董卓合作的话,硬是咬牙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任他靠近。

    “你居然不躲?”曹操有些意外的望着和他只有一线之隔的姜颐,靠的这样近,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的每一根睫毛,长长的,翘翘的。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心旷神怡。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姜颐没有理会他,只是执着自己先前提出的问题。

    曹操站直了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董卓希望我和他合作,一起改写大汉王朝的历史。”他望着姜颐,一双眼睛带着让人猜不透的神秘。

    听到这话的姜颐咬了咬唇,“你答应他了?”

    看来,董卓是真的想要逼宫了。舅舅已死,朝中的大部分官员都没有和董卓抗衡的实力,姜颐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深沉的男人,却是缓缓地垂下了头。

    放眼整个汉室,可以说曹操是守住刘氏江山的最后一道防线,可是姜颐却想不出曹操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平分天下的利益。

    划地为王,拥有半壁江山,这样的条件可比任何高官厚禄的诱惑都大。这种摆在眼前的利益,应该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虽然和董卓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凭借他曹孟德的才华和心计,董卓也很难占得半分便宜。

    “没有。”出乎意料的,曹操给了她否定的回答,姜颐一惊,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姜颐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追问的人,可是这一刻,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曹操不愿和董卓平分天下的原因。

    “原因我不是已经说了吗?”他顿了顿,“我说了,只要你往后退一步,我便答应与董卓合作,可是你并没有向后退,我便也没了和他合作的理由。”

    姜颐望着一脸认真的曹操,却是缓缓一笑,“这种借口,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眼前的这个男人,心思细腻,剔透如狸,敏捷如豹,他不愿与董卓合作,除了不信任董卓的为人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怕是董卓给的东西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的野心那么大,他想要什么,以姜颐的聪慧,又岂会猜不到?

    他要的,不是这半壁江山,而是整个天下。

    姜颐没有再望曹操一眼,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却是在擦肩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去找你吗?”

    她的声音苍凉,却又是带着说不出的柔软,曹操缓缓地摇了摇头。

    “只是因为你的那幅画。”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到了极点,只能听见姜颐越来越低沉的声音:“只是因为你是全天下第一个可以看清我眼角眉梢间所有憔悴的人,那一刻,我是真的很开心,因为我以为自己,找到了救世主。”她的声音里面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和伤心,听着她恍若呢喃般的诉说,曹操在一瞬间,也是恍了神。

    身侧是衣服划过的声音,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姜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重重帷幔之中。

    望着空无一人的锦华宫,曹操藏在宽袖下的手,不由得握成了拳。窗外雨声喧哗,似乎掩盖了一些别样的声音。屋内檀香已经烧尽,只留下一缕逐渐消散的白烟,曹操没有再停留,终是冒着大雨离开了锦华宫。

    即使她和曹操之间隔着重重纱幔,即使外面雷雨声声,姜颐还是清楚地听到,他离开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姜颐居然有一种,他还会回来的感觉。姜颐缓缓地走到卷筒旁,将那幅用红发带系住的画卷拿了出来。打开画,洁白画纸上那袭绯红,美得不似凡间颜色。

    从来,姜颐都不缺乏赞美,无论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才学,或是她的美貌,几乎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会称赞她:“姜颐公主可真是个美人啊,就像是从那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一样,美得就不像个真人,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能有这个福气,能娶到姜颐公主这样好才学又好脾气的美人?”

    这些话,也许是碍于她的身份,有些夸大其词,可是姜颐也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那些平凡女子。

    她出身贵胄,乃汉灵帝与何太后的长女,大汉最受宠爱的公主;她貌比流霞绚烂,睛若点漆,唇若涂朱;她才华横溢,琴棋书画皆熟,歌舞笙箫精通。更难得的是,即使她是皇室公主,身上却无半点皇家女子的娇气与傲气。

    本来,这样的女子,真的应该如同父皇所说,应该一世盛宠,可是命运,却阴差阳错的将她逼上了苦难的道路。

    姜颐望着画中倾国倾城的女子,手轻轻的抚上她的眉头,希望可以抚去她眼角眉梢处的愁苦,可是,无论怎样,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憔悴。

    姜颐的手却猛地停住了,有些事情好像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她凝望着那幅画好久,终于将画重新卷起,系上发带,放回了卷筒里。

    外面风雨大作,姜颐却是缓缓地扬起唇,有些事情没有到最后,谁都不敢肯定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风雨如晦,屋内灯火黯然,映的姜颐的眉眼有些不真确,摇摇欲坠的,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灯烛燃尽,整个房间瞬间变得昏暗无比,姜颐定定的站在那里,面朝遥远的天际,缓缓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再睁眼的时候,一双眸子又如同往日一般明亮。